燃烧的小废柴

望能识得乾坤之大,而后,尤有怜草木之青之心

【玉露】四时景(九)

第九章:清秋(三)   

    十月二十三,黄道国的莲灯节。

    传说这一晚黄泉之水暴涨,默写的名字能顺着莲花河流下地府。传说这一天冥界之门大开,冥王特赦莲花灯上的亡魂顺着黄泉水回到凡间与亲友阴阳重聚。  

     “邝露”一枚将要落盘的棋子被北堂墨染收回手中,问对坐凝目棋局的女子:“你来王府之后,本王一直没得空,皇城晚市向来繁华,今夜本王便带你去逛一逛”。

    “好啊”。小舞姬笑答。

     戊时二刻,北堂墨染一身常服带着小舞姬绕到王府后院花枝遮挡的矮门,谁也不曾知会的出了府。

     来人间许久,今夜第一次亲近凡尘,邝露一路看的仔细。

     凡间的道,未必金饰玉砌光可鉴人,青石小路上也能打磨平细洁净如洗,凡间的灯,未必亮如白昼亘古永恒,道侧灯笼里也能花烛长宁厚重温暖。

     北堂墨染从没见她脸上有过表情,以往那些寂然仿佛被轻柔的夜风吹散,现出普通女子该有的生动。

     博闻强识又色艺双绝女子的欢喜是这般简单么!相识半载,北堂墨染本以为对她渐渐有些了解,而此刻却觉得自己丝毫没有看透过她。

     “好漂亮”邝露从青石路上奔过去,两道垂柳夹着一条长河蜿蜒而出, 夜色下,宛如一条长长的素练被洗成墨色,而墨色之上漂浮着无数的莲花灯,一眼望去灿若星河,黑白分明的蔚为壮观。

     邝露蹲在河边拾起一朵搁浅在岸石里的莲花灯,念出花瓣上的两个小字:“苏酥,好像是人的名字”,重新放入河中撩水送了一分助力,莲花灯顺着河水飘远,水面倒影着今夜的星空。

     布星台上看着星宿排列如同一株算盘上的珠子,她伸手在巨大的运盘中拨弄天地之间的造化,凡间仰望,浩瀚宇宙中千万星辰,她与苍穹之下微若尘埃,茫茫然等待被安排的命运。

    “商星已落,时辰到了,该上参宿了”邝露喃喃。

     琴棋书画尚且好说,什么样的人家会教习姑娘天文数理?那些本已放下的疑惑再次被提起,北堂墨染不动声色:“姑娘会观天象?”。

    “人生不相见,动如参与商”眼前参商二星交替,邝露慢慢道:
“你看,商星像不像一只蝎子,而参宿,犹似一个张弓搭箭的猎手,猎物与猎手注定天生为敌,或偶有交集,但也终究天涯永隔,两不相见”。

     “姑娘的家乡是什么样的?”。

     “我少时住在繁花葳蕤的海上,后来随父亲赴任便很少回家了”。

     “有机会本王也很想去姑娘的来处一访”。

      虽然不可能,邝露还是道:“好呀,我的处所外有一座彩虹桥,桥上便是一望无垠星辉灿烂的星河,非常美丽”。

    “彩虹桥,星河,好名字”少见她好兴致的说了许多自己的事,北堂墨染眼中含笑:“每年的今日,黄道国的百姓会在莲花灯上写下逝去亲友的名字以表追思,在戍时前必须熄灯安睡,如此才不会惊扰回来看望的亡魂”。
  
     “官府会在每颗柳树下放置好莲花灯和笔墨,免费提供给百姓”北堂墨染走到一颗柳树下,在树下捡起一枚花灯,浇着有些干涸的墨在莲瓣上写了几个字,只听身后女子轻快道:“现在戍时已过,难怪路上没有行人”。

      北堂墨染又捡起一枚花灯,提笔道:“姑娘说个名字”。

      “名子?”。

      北堂墨染抬高笔尖,已防墨落脏了花灯:“亡亲的名字”。

      “亡亲?”。

      惊讶不似伪装,通晓天文的小舞姬半日也没说出一个名字来。

      北堂墨染沉吟片刻:“姑娘难道没有仙逝的亲友”。

      邝露惘然:“没有”。

     “哦”显而易见的谎言,她却将谎言说的真诚,面对那张无辜的脸,北堂墨染自嘲一笑:“姑娘真是个幸运的人”。

     “簌离夫人”邝露的目光黯了黯:“请王爷帮邝露写上簌离夫人”。

      他们的莲花灯随水流汇进了浩浩汤汤的灯花队伍里,很快就辨不出哪盏是自己的。

    “簌离夫人是姑娘的什么人?”。

     邝露轻声道:“旧主的母亲,去世很久了,旧主一直很思念她”。

     这是北堂墨染第二次听她提起旧主,她说她的旧主擅行草魏碑,她说她旧主的母亲去世已久,号簌离夫人。北堂墨染一一记在心里。

    “梅夫人是王爷的什么人呢?”。

     她也并非全然无心,终究注意到他手中灯花上的墨字。所谓礼尚往来,一些宫廷禁忌对她竟无甚忌讳说出来:“是我的母亲,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,她去世后父皇将我交给当今的太皇太后抚养”。

    天上人间,竟无甚不同。天后对夜神做过的事,黄道国的皇帝亦对宸王做过。最是无情帝王家。

     天帝陛下走过了那样一条悲绝的荆棘之路,邝露记忆犹新,再观宸王,据此类推,宸王的处境也不会有什么不同,若非奋力一击取而代之,难逃鸟尽弓藏的下场,不由有些为他伤感:“所以王爷行事从无错漏”。

     折扇上用了力,惯来敷衍事态的嘲笑轻笑冷笑悉数凝结在唇边。

     “邝露以为,帝王将相不如平凡百姓痛快肆意,人世百年倏忽一瞬,一瞬之后生死魂灭,何必执着名利不得自由”。

     陛下教会了她挂星布夜,万千星辰都烂熟在心,此刻一眼望去却迷失在壮阔的星海中,丝毫不觉身侧的人一直在看着她。

     邝露思绪纷乱在星辰中,说起一些无关痛痒的话:“王爷喜欢梅花吧,头上的银梅笄很是特别”。

    注定无望的来日磊落的敞荡开。“是啊”北堂墨染轻放了握扇的手,清凉的风从柳枝河边吹来,如同烦闷时泡在热水中洗濯的身体一空。

    她总能惊着他,却又自然的让他觉的无需惊讶,不论他暗藏了多少的戒备。

     她仿佛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让人感觉放松,不自主的想去相信不自主的想去亲近。

   他将她高高举起,一言一行都琢磨细想,因她是星启预知里的女子而百般试探,今夜他暂且将所有轻轻放下,迎着飒爽的秋风笑意也清爽:“我的母亲喜欢梅花,她的故乡五仙国,那里家家户户都会种一株梅花,冬日迎霜傲雪清香幽远,等秋祭后,我带你去看梅花”。  

    “好啊”邝露见过许多天界的奇花异草,还未曾在凡间睹过岁寒三友的风采。

     北堂墨染看着启明星的方向,长夜将逝。他竟与她看了一夜的星辰。

     东方的天际露出一丝熹微的晨光,晨风微大,飞起她臂间的披帛,一个高飞擦过他的手背。宸王毫不犹豫的握住,他曾握着半条残断披帛从崖上到崖下找她。

    北堂墨染什么也没有去想,他身侧的女子仰望着天空,脸上带着干净的笑意,轻声道:“又是新的一天”。

    新的一天,一轮红日从地平线缓缓升起,草木舒开枝叶吸收玉露晨光,品味着短暂的静好,邝露第一次以一个凡人的视野去打量这世界。她想,被父亲不屑一顾的凡间原也有一些可取之处。


 

---------未完待续-------------

 

承上启下的一章,操碎了我的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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